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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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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當溫潤如玉】

眾人都等相思說話。

她誰也不理,看著雷道:“你們出爾反爾多次,險些將我們害死,我們有大仇自不必我說。我此時只要想法子鎖上門,都不必我動手,你們師徒二人便就此死了。可你說的對,我若這般,便也是心狠手辣之人,與你們無異!我曾對一個人說過,我要他做一個光明的人,不願他涉足黑暗,今日亦是這般心思!我不鎖上門,你若解得了滴水觀音的毒,大可救了你徒兒一起離開!他日相見,我必不留情!”

叱野聞言,便知相思想起了那一日和自己說的話,心神一蕩,道:“媳婦說得好!咱們走!”

雷怒道:“你們不要忘了今日,本座出去之後一定取你們狗命!”

“小仙女!小仙女!”慕容慶都喊。

叱野攙扶著高辛瀚往外游,相思嘆口氣,來拉小柔,道:“走吧,別理他們。”

小柔腦海裏卻一直回響著雷的話“本座出去之後一定取你們狗命”……她突然推開相思,轉身就繞進了鐵柵欄,兩手一拉,將鐵門關上了。

“小柔!”相思驚呼。

叱野回頭,“你做什麽?”

雷大喜,“好丫頭!快來,救了本座,本座便饒你一命!”

小柔冷笑,“做夢!”又看向叱野,臉上的戾氣、憤怒全都化去,只剩柔情萬千,“大哥……鐵門若不關上,他們早晚是要出去的……我不能讓他們傷了你……”

叱野當即猜到她要做什麽,急急道:“辣塊媽媽!老子不準!你給我回來!”

“你心裏,是有我的。只是……”小柔似笑非笑,卻匆匆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他,看向門邊的相思,兩只手穿過鐵柵欄,拉住相思的手。

相思急急去開門,“小柔,咱們快走!你不可胡鬧,我們出去後再說就是!”

小柔卻用手臂死死抱住鐵欄,“我知道他心裏的人是你,我是不是晚了你一步,所以這輩子都輸給你了?”

相思見她如此便知她死心已定,“小柔!你不能這樣,你們已是結拜兄妹,你清楚他的性子的,他絕不會撇下你走的!”

“不,他會的。”小柔微笑,“相思,我一生從不求人,包括百裏曌和師父。今日我用我一生來求你,求你不要負他。他送你的映山紅,求你拿命去珍惜!”

相思一怔。

叱野欲往回游,“三妹!不許你這麽做!”

“我知道你為了救他肯舍掉一切,現在求你,舍掉我!救他!”小柔急急說。

相思腦中千回百轉,突然道:“瀚,不要讓他過來!”話一出,高辛瀚立即抱住叱野,說什麽也不肯放手了。

“操你奶奶祖宗十八代龜兒子!撒手!給老子撒手!”叱野腿有傷,加之在水中,竟然掙脫不開,只得破口大罵。

相思緊緊握著小柔的手,已經哽咽,“我不及你。”

小柔卻搖頭,“在他心裏,一定是一萬個我也比不上一個你,單論這一點,我才是永遠不及你。”

“小柔,你不必……”

“別說了。”小柔垂下頭。

相思估摸著滴水觀音的毒性拖不了多久,毒性一減,雷這樣的高手便如脫韁野馬,只得深深看一眼小柔,將手中的金刀塞給她,“如果你能……要讓我知道,來找我。”

小柔只是接過金刀,緊緊握在手裏。

相思毅然決然回頭,淚水已經模糊眼睛,卻還是奮力往叱野和高辛瀚那邊游。

“走!”相思喊。

叱野呆住了。

小柔大喊,“咱們渾夕的兒女從來不怕死,為你而死,我更不怕!你若要報我恩,便在你們成親當晚種下一株映山紅花!”

“三妹!”叱野依舊不肯走。

“三月采茶茶要老,茶農個個心頭焦;早采三日是個寶,晚采三日變成草。搖啊搖——搖啊搖——搖到阿婆橋……”小柔唱起渾夕歌謠,聲音溫軟清甜。

“納命來!”雷怒喝。

叱野再不敢耽誤,又看了一眼小柔,一把拉住相思的手臂,將她拉到懷裏抱住,一起往外游。

搖啊搖——

搖啊搖——

搖到外婆橋……

搖啊搖——

搖啊搖……

搖到外婆橋……

……

……

“我先殺了你個鬼丫頭!”雷的聲音傳來,緊接著是一聲轟響,歌聲戛然而止。

叱野怒,轉身欲返回。

“你此時回去,豈非是讓小柔白白……”相思拉住他。

“咱們快走,他追來了!”高辛瀚道。

三人只得趕快往外逃,卻欲水流湍急,縱是叱野死死拽著相思的衣袖,衣袖被扯斷,三人還是被沖散開來。

紫霞洞外,第二日一早,軒轅頊彧和白衣人依舊相對而坐。

枯坐整整一夜,軒轅頊彧都始終沒有落下那一子。他很清楚,此棋局似正非正、似邪非邪,方才高辛澹正是這一步走錯,滿盤皆輸。他雖未看高辛灝弈棋,但也猜測這一步多半是致勝關鍵。故而再三思考。

姬雙早就已經不耐煩,可事關軒轅頊彧,她卻強逼著自己坐在一旁看,也不知看懂了沒有。索昌隆則什麽也不顧了,歪坐在地上,拄著腦袋看著,一只手還不忘把玩著手指上的玉扳指。

高辛澹和高辛檀則都站在一旁,站了一夜依舊恭恭敬敬。

高辛澹幾次要高辛檀去休息,可她哪肯,一心只想看軒轅頊彧能否勝過白衣人。高辛澹幾人見她臉色不大好,都勸她去休息,除了軒轅頊彧在弈棋,並未註意到旁人,高辛檀就是不肯走,只道:“頊彧既是我夫君,我自當與他同進退。”

軒轅頊彧聞言,此刻才側頭看她,卻沒有任何表情,又垂首看棋盤。

索昌隆卻是知情人,只是嘆氣:高辛檀啊,你怎知道,你若是早一些與他同進退,當日在潼耳關時肯放手一搏,他心裏也許會真的有你。此刻如此,只怕枉然。

殊不知,有時候錯過了一次機會,就再沒有第二次了。何況軒轅頊彧從來不會給人第二次傷害他的機會,哪怕是女人。

也是此時索昌隆才明白,軒轅頊彧早在當日就已經料到今日的局面,他和高辛檀早在當時潼耳關一別就已經註定了——要做夫妻,卻不是夫妻。

看了一眼軒轅頊彧,索昌隆又嘆氣。

“你嘆氣什麽?頊彧哥哥還沒輸呢!”姬雙罵道。

索昌隆不與她爭,只覺軒轅頊彧做了這個皇帝,當真是苦了他自己了。

軒轅頊彧一夜也不曾說過一句話,此時也不言語,只是打量縱橫棋局。

白衣人卻突然開口,“這‘縱橫’變化多端、因人而異,當今有四個小輩與我下過。高辛潤、高辛澹兩位小公子之所以敗,皆在於仁愛太過,始終不肯棄子。兩位,可曾知道?有舍才有得。”

高辛潤謙卑地鞠躬,誠心誠意道:“前輩所言甚是。”

高辛澹似有所悟道,“前輩所言有理,晚輩受教。但晚輩以為,一寸土地、一個士卒皆為這盤棋局上不可輕易舍棄之物。若以沙場比擬此縱橫棋局,舍掉眾物而取勝,這天下得來了又有什麽意思?”

白衣人看了他一眼。

高辛澹忙道:“晚輩只是就事論事,並無對前輩的不尊。”

“仁愛並非不好,只是慧極必傷,強則極辱,情深不壽,謙謙君子,當溫如如玉。”

軒轅頊彧聞言,點頭,“正是此理。”

白衣人說罷,又道,“而高辛灝那位公子之敗,在於執著局勢,頻繁棄子。”

軒轅頊彧又點頭,“前輩所言都有理,晚輩亦懂得這些道理,只不過懂得並不代表做到,晚輩不才,想了一夜,只想到一個法子,卻還是個蠢法子。”

“既是法子,便無好壞之分。”白衣人道。

軒轅頊彧又躊躇片刻,終於落下一子。

白衣人不動聲色,拿起棋子想了須臾,嗯了一聲,隨即落下一子。

兩人又開始頻繁落子,待一直博弈到午後,太陽當空,燭光撐了油紙傘站在軒轅頊彧身後。

“去為前輩撐傘,我不必。”軒轅頊彧道。

燭光便走到白衣人身後,替他撐傘。宵明又站在了軒轅頊彧身後,拿了油紙傘替他遮擋烈日。

白衣人默默看著。

姬雙也撐了傘,挽著高辛檀站在軒轅頊彧身側,嘟著小嘴看著棋盤,喃喃道,“已經過了這麽幾天,就算打開石門,相思他們還活著嗎?”

軒轅頊彧手一顫,棋子掉落。

高辛檀忙道:“別胡說,不會有事的。”

軒轅頊彧道:“失禮了,晚輩一時出神。”便伸手要再去撿棋子。

白衣人卻突然出手,手中握著一柄象牙做成的折扇,輕輕按住了軒轅頊彧的手背。軒轅頊彧擡頭看他,“前輩你……”

“不必下了,你輸了。”

“什麽?為什麽?”姬雙大驚。

軒轅頊彧想了須臾,收回手來,緩緩站起身,因為坐的太久,在宵明和浴夕的攙扶下才站了起來,顧不上喝口水、休息,便朝白衣人鞠躬,“晚輩的確輸了。”

“你想了一晚,那顆子落下時我本以為遇上了真正的對手。”

軒轅頊彧蹙眉,依舊恭敬,“晚輩辜負前輩,慚愧。”頓了頓,“但晚輩還是要求前輩出手相助,晚輩昨日承諾依舊作數。”

“你要我打開石門?”

軒轅頊彧頷首,“請前輩相助!”

“石門內有誰?”

軒轅頊彧將當日情形說完,又說,“那幾人對我、對天命國、對中容國都很重要,前輩如能搭救,我等必然永不忘大恩!”此等誘惑,不要說一個尋常人,只怕連四國的皇帝也很難抗拒。畢竟這是獲得兩大國恩情的最好機會!

白衣人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,遞給軒轅頊彧道,“這玉佩我戴在身邊很多年了,一直在找一個適合它的人,今日贈給你。”

軒轅頊彧本不敢要,卻想這人行事詭異,便又接了過來,“多謝前輩,晚輩卻之不恭,便好生收下了。”低頭去看,卻見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,通體乳白色,竟像羊脂一樣潔白潤滑,“好玉。”

“有的事不可強求,不知如何去做的時候,不妨像昨夜,好好想想,靜心等等,總會有法子。”白衣人說罷,嘩一聲打開了折扇,搖了搖便負手行去。

軒轅頊彧想留,卻沒說出口,只問:“前輩贏了,要我做什麽事?”

“你會知道的。”

軒轅頊彧見他故作神秘,便也不再問,翻過玉佩來看,上面刻著兩排小字——慧極必傷,強則極辱,情深不壽,謙謙君子,當溫潤如玉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野妮註:

(1)玉佩上的字出自《尚書》,作者用時稍稍有所改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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